如果遇到以前的自己，我應該會揍他一頓──演員柳樂優彌的重生

有些演員，可能終其一生都無人知曉，無法把演戲當作工作；但也有些演員，單憑一個眼神，就能讓人過目不忘，甚至拿下一座影帝。

「我想保持酷酷的感覺，但是回頭才發現我的人生一點也不酷。」2022 年，在節目上笑著說出這句話的人，是 14 歲時第一次演戲，即成為坎城影展最年輕影帝的──柳樂優彌。

因為《噬亡村》的播出，柳樂優彌的名字又再次進入觀眾的視野。對於沒有看日本電影或日劇習慣的人，「原來，他就是《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裡的小男孩啊！」這類的恍然大悟，也成了柳樂優彌的日常（而且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完整且快速念出電影的全名）。

一手捧紅柳樂優彌的是枝裕和，多年後接受訪問是這樣說的：「覺得自己有責任，所以短時間內還是不會再和柳樂優彌合作，雖然心中仍是有想要找他演戲的念頭，但如果不做出超越前作的作品，柳樂和我都會感到羞愧。」於是自 2004 年後，觀眾再也沒有在是枝裕和的作品中見到那令人過目不忘的眼神，反倒是在 2018 年《小偷家族》中飾演哥哥的城檜吏，那一對眉宇，像極了柳樂優彌。

隔年，柳樂優彌主演了是枝裕和徒弟廣瀨奈奈子的首部劇情長片《無名浪子心》──其實一直以來，是枝裕和都在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守候著柳樂優彌。

畢竟「一帆風順」四個字並不適用在柳樂優彌身上，或者說，原本只是希望受人歡迎、吸引人注意的個性，反而成了壓垮他的稻草。柳樂優彌想成為演員的原因，和多數人差不多，只因國中時看到班上女同學觀看晨間劇的表情，是如此開心，讓他萌生想成名、想受歡迎的念頭，例如進入傑尼斯事務所，成為像木村拓哉一樣的演員。

只是沒想到，收到傑尼斯事務所的錄取通知書時，他已經加入現在的事務所「星塵傳播」一年了。說著其實有「偶像夢」的柳樂優彌，在演出《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後爆紅，但當他實現了「受人歡迎」的夢想後，壓力與不知所措反而如排山倒海般襲來。

「十幾歲就拿到這麼大的獎，就好像才剛演戲就直接完成每個演員的最終目標。我那時才 14 歲耶，事業也才剛起步，我每天都在擔心之後的日子該怎麼走、該如何讓自己成長進步。當時還是孩子的我，總是自以為是地拒絕工作，成天喊著『沒有意義』，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帶給周圍的麻煩，如果我現在遇到當時的自己，應該會直接揍他一頓。」──柳樂優彌

曾說過「在那麼小的時候得獎，會不會走上奇怪的人生道路」的是枝裕和，也像是預言了柳樂優彌的低潮。升上高中、進入叛逆期的柳樂優彌，決定遠離帶給他痛苦來源的演藝圈，「吃」成了他平衡自身經驗與外在評價之間的唯一方式。看著《力挽狂瀾》裡飾演過氣摔角手的米基．洛克（Mickey Rourke），柳樂優彌反而在現實中吃成了臃腫的身材，直到已故歌舞伎演員中村勘三郎的一句「你現在的外表變成這樣，趕快辭掉演員的工作吧」才一語驚醒夢中人。

他花了 3 個月的時間減掉 25 公斤，並決定暫別幕前、試著找回生活的步調。20歲後，他開始打工，第一份工作是在洗車場，工作 10 個月的時間裡洗了超過 3500 台的車子，一邊洗車一邊想著「這樣的經驗應該可以應用在演技上」、「這個情感和表情要用在下次的表演」，而後也做過路邊發傳單或是居酒屋的外場服務生，「作為一個什麼都不懂的 21 歲青年，我感受到的是巨大的自卑感。但是與各式各樣的人接觸的過程中，我學習到很多社會人該有的常識與知識，甚至是身為一個人所需要的東西。」

即使時常有喝醉的客人以「你不是影帝嗎？怎麼會在這裡端盤子」的態度要求簽名，但也會有記者媒體在文章中寫下「請加油，我們等你回來」的暖心句子，這些都讓柳樂優彌不斷告誡自己絕對要東山再起。

他稱那段時期是人生的鍛鍊。為了訓練心智與體能報名了道場的課程，每天過著拍電影、打工、道場練習的忙碌生活。2012 年，柳樂優彌收到蜷川幸雄指名演出舞台劇《海邊的卡夫卡》──這是他人生第二個轉捩點──在有「年輕演員訓練班」之稱的蜷川幸雄的調教下，柳樂優彌將導演所有的嚴厲，視為最甜蜜的負荷以及回歸演員身分的第一步。

十年之後，柳樂優彌的改變眾所皆知，他是最稱職的主角，也是最搶眼的配角。然而，會說「感覺好久沒有看到柳樂優彌」的人仍不在少數，即使靠著演技重回一線演員的身分，柳樂優彌依舊難以擺脫《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的原罪，「雖然我總是會去思考自己不足的地方，想要變得更好的想法也總比別人強烈。但是現在，我認為自己應該從他人的期待與壓力下解放出來，成為一個更加自由的演員。」

不同於角色的兇狠，或是那一對眉宇給人的距離感，低調不張揚的個性以及靦腆的笑容，是鏡頭之外柳樂優彌帶給粉絲的印象。或許是受到過去低潮的影響，現在的柳樂優彌除了謙虛、還是謙虛，甚至時常會嘲諷自己只是個笨手笨腳的人。2020 年在《北齋：浮世繪傳奇》飾演青壯年時期的天才浮世繪大師葛飾北齋的同時，他也開始反思要如何延續演員的生命：

「葛飾北齋活到 90 幾歲高齡，在當時可以說是非常少見的。為什麼他能活這麼久？或許就是因為他太喜歡繪畫了，即使畫到 90 歲仍覺得自己不足，直到 95 歲才終於可以把自己繪畫的魅力傳達給世人。我認為那種追求喜愛事物的熱情是很重要的，我也一直在從事自己喜愛的演戲，今後也想像他一樣，永遠不滿足地去追求演技以及更好的作品。」

永不滿足，是柳樂優彌現在的人生哲學，因為曾經失去過，所以更加珍惜現在所擁有的，直到現在他也不斷在增進自己，不斷增進未來或許可以用到的技能。從過去的茶道、騎馬，再到這一兩年開始上鋼琴課、學習如何從發酵豆子開始自製味噌，甚至是在 2021 年和老婆一起考過動力小船駕駛執照。活到老學到老的柳樂優彌，現在也才 33 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