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橋上的主編週記（三）：文鳥、影子──為什麼不去檢舉你爸媽？

2021.3.6

好哦我想先直說：我覺得第五集的魔術師太囉唆了。「兩個靈魂在未來某一天一定會在某個地方相遇」云云，幾次看下來都覺得太多了，其實大小珮「變成一棵樹等你回來」、「但是你不可以飛太遠喔」就夠了呀，這有點可惜。

但除此之外，〈文鳥〉是全劇第一個深深打中我的段落。楊雅喆竟然讓小小孩去面對死亡這一題：青梅竹馬的死亡、另外半個自己的死亡，甚至是自己的死亡，從這集開始一路到結尾，那個帶領我、代替我面對世界的「他」的消失，將是《天橋上的魔術師》的核心課題（之一）。

在此，得力於大小珮略顯生澀（反而更不做作）的笑顏，對比事發後「珮珮」的低沈冰冷，觀眾心裡某種安全感被抽掉了。它形成一個洞，即使劇中能圓出某個救贖，事實上對孩子們──不論當事人或身邊的──都會留下一個當時不太能懂，要到很久很久以後，才會挖出來反芻的創傷之「核」吧。本劇的價值就在於，這樣的核會從此開始一個個被埋下去，在記憶的土壤裡，被時間灌溉；於是他們長成什麼樣的大人？只有同樣長大了的你我才能明白。

另外，我也喜歡這一段裡的阿蓋，同時要面對死也要面對生──有幾場戲他的笑容都真的好療癒啊。他對珮珮的看顧、體貼、了解，即使有點稚嫩，也好真誠。

我還想提兩個「後母」角色：從第三集就在鋪陳蓋媽的性格，警局裡去帶兒子的低聲下氣，對比現在直接嗆特務、還有那句「我怎樣也要把珮珮帶大！」說明了當威權壓迫到一個程度，再柔軟的人也吞不下那口氣。

但更有趣的，或許是萬芳飾演的班導。大家再看一遍會發現，在教室裡失控痛打珮珮到最後，她哭了。為什麼哭？我只能解釋因為另一個畢竟也是她的學生。縱使是毒老虎，也對幼獸是有感情的。而且別忘了根據上集，柴爸爸在做的事她都知道，當她哭著問：「為什麼你不去檢舉你爸媽？」其實也是在問：「為什麼我不去檢舉你爸媽？」

在那個時代，幹著爪牙之事的人，除非親眼見到，不然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造成什麼傷害。是嗎？

看完〈文鳥〉，緊接著切換進 Nori 的故事，這是另一大重頭戲，也是果然「很楊雅喆」的一段。Nori 支線最好看的在下集，但在上集這裡有初孟軒的魅力，王渝屏的帥氣客串，還有小八（鄭豐毅）的倩影以及八爸（高振鵬）在走廊上那場哭喊，令人動容。這條線下週再好好聊，最佳女主角即將登場，請期待。

最後，一樣補充幾個細節，皆來自《天橋上的魔術師 影集創作全記錄》採訪過程：

🐦．上次提到，攝影指導陳克勤笑說自己是「少女心」很愛哭，整部劇有好幾個段落他都一邊看 monitor 一邊偷掉淚：「當氛圍跟表演到的時候，如果我的感受進去了，那東西就會打動人。我知道如果連我都感動了，觀眾一定會被感動。」「雙胞胎的角色真是太好了，看得好難過──大珮被萬芳打我很難過，小珮說『我要飛走了你要記得笑喔』我也很難過，我真的是少女⋯⋯」

🐦．楊雅喆則是聊到火災這場戲的音樂，當時配樂師先給他一個「很緊張」的版本，但他覺得錯了：「要讓觀眾覺得火災極其殘酷，就是你寫了一個天堂給他，可是她們正在火裡逃──所以是倒過來的：先有火災，小女孩在裡面發抖，火很燙，她們喊『救命』，而天使的管風琴來接她們走。」

🐦．說起點媽母子，楊雅喆大讚孫淑媚對小孩子很有一套：「她讓他知道說：我是個溫柔的人，但是我在演很凶的媽媽的時候，你是安全的。我的凶不會真的讓你痛。」所以第六集，Nori 被小不點告密有白色狐狸精，媽媽搬上來睡，小不點哭鬧說「你不要上來睡啦」──這時候點媽一腳把他踢開，「那不是排的，是兩個演員已經很信任彼此，而且孫淑媚知道這個媽媽就是這樣對小孩，他去抱媽媽的腳要把她推開，她就一腳去踢。很好笑，但是超自然。」

「還有比如說划拳，喊『二十！』『十五！』那個，其實孫淑媚根本不划酒拳，她是亂喊的，是小不點三年級在球隊裡就會划拳。所以其實是小的在教大的。」

（話說第五集點媽沒什麼戲份，但是有一顆白眼抵萬銀，讚！）

全文劇照提供：公共電視、myVideo

2021年春天最受矚目的台劇、改編自吳明益同名小說的《天橋上的魔術師》在公視與myVideo開播，《釀電影》也不在橋上缺席，從劇評、每週跟播到「點媽」孫淑媚的深度專訪，我們深入八〇年代的中華商場，看孩子們的斑駁童年、那個世代的中年青年們的徬徨與哀愁，一起到 99 樓去走一趟。《天橋上的魔術師》專題請往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