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6.21

By 彭紹宇

《蜘蛛人:穿越新宇宙》:絢爛過後,是一條通往孤獨的英雄旅程

正當我們以為《蜘蛛人》系列 IP 已至盡頭,2018 年動畫《蜘蛛人:新宇宙》(Spider-Man: Into the Spider-Verse)的出現一如其片名,給予蜘蛛人一個全新宇宙,也拓寬我們對於這位英雄的無限想像。

五年後,《蜘蛛人:穿越新宇宙》(Spider-Man: Across the Spider-Verse)作為續集在極高期望下回歸,並沒有辜負觀眾期待。令人目眩神迷的燦爛美術,為這個已深植人心的經典形象,帶來新的顛覆與刻畫。

孤獨愈深的超級英雄


崇仰彼得帕克的男孩邁爾斯(Miles)偶然被蜘蛛咬了一口,身體出現猶如蜘蛛人的超能力。看向電視中打擊犯罪的那個英勇的蜘蛛人,這世上怎會有第二個蜘蛛人?沒想到,蜘蛛人竟有多重宇宙。這些蜘蛛人們也因為一場意外,不約而同齊聚一堂。

若說第一集的重心在於男孩學習如何成為心目中的英雄,第二集則是對「英雄」二字的詰問,並往下探尋那些掙扎與糾結。男孩並不因有了超能力而風光,反而帶來無止境的懷疑和自我否定,讓這則「小人物搖身變作英雄」的勵志故事成為無限矛盾。因此,續集《蜘蛛人:穿越新宇宙》中的最大危機,不在於外在反派,而是自我認同。蜘蛛人那句經典金句「能力愈大,責任愈大」(With great power comes great responsibility),我想,後面該接的是「孤獨愈深」。

尤其在這部電影中,男孩邁爾斯的孤獨被塗得更深了。與家人關係的疏離與溝通失能,加上無法透露身份的難言之隱,讓邁爾斯始終難以處理生活中處處存在的矛盾。不只是他,這樣的孤獨同樣在另一位女蜘蛛人關史黛西(Gwen Stacy)身上清晰可見。隱瞞自己是蜘蛛人的關,在電影開場被身為警察的父親發現,隔閡已然太深,誤會也難以消融。

當這群蜘蛛人走在一塊,孤獨似乎就能淡化一些。不過在邁爾斯眼裡,這卻是一種相互麻木的妥協與逃避,因此蜘蛛人對上蜘蛛人,信念與信念相撞擊,不僅是宿命困境的掙脫,也是自己與自己的對抗。為了打破悲劇性宿命,反倒令一切失控,使得《蜘蛛人:穿越新宇宙》是邁爾斯對命運的奮力一搏。即使錯誤,他也要獨自書寫自己的將來。

用失去換來勳章


為何這麼多人愛看超級英雄?是因為不真實的超能力嗎?抑或我們能在那些飛天遁地的閃光後頭,隱約看見自己狼狽的殘影?

有多少人記得,當《蜘蛛人》系列的第一集在 2002 年搬上大銀幕時,我們看著陶比.麥奎爾(Tobey Maguire)演出孱弱書卷氣的少年彼得帕克。他因一場意外成為蜘蛛人,但這個秘密本領並沒有將他拯救出了無新意的生活泥淖中,反而因為雙重身分使他承受著外人難以想像的壓力;又或者是安德魯.加菲爾德(Andrew Garfield)的版本中,他在無力拯救愛人的悲痛面前,對自己的身份與能力產生質疑。

超級英雄身上幾乎都得肩負點不幸,蜘蛛人更是難得脆弱的英雄。他沒有什麼與生俱來的超能力,也沒有被賦予多猖狂的破壞能量,介於普通人與超人之間,蜘蛛人因此擁有更龐大的身份焦慮與自我懷疑。其中,「失去親人」皆是他們的必經之路,彷彿「失去」才是換來英雄勳章的必然,這也讓蜘蛛人的故事從過去作品,就始終圍繞著一種宿命式命題。只是如此命題在《蜘蛛人:新宇宙》與《蜘蛛人:穿越新宇宙》系列更為顯著。

我們能發現,片中每位蜘蛛人都經歷類似痛苦,而這些蜘蛛人的過去,便是邁爾斯即將迎接的未來。於是,當邁爾斯得知這個事實,且發現當時咬下自己的蜘蛛只是一場錯誤──換句話說,他是個「不應存在」的蜘蛛人,這徒然加劇他不能再深的焦慮。

面對挽救親人與「和所有蜘蛛人對立」的兩難,如那道拯救一人或拯救世界的千古電車難題,是過去《蜘蛛人》系列中的常見課題。但邁爾斯的選擇卻不是「顧全大局」,而是即使整個蜘蛛人宇宙可能崩塌,他仍執意要救那麼一個人,這遂成為《蜘蛛人》系列一次勇敢的顛覆與翻轉。

獻給《蜘蛛人》系列影迷的驚喜


繼《蜘蛛人:新宇宙》雜揉不同畫風的美術設計,《蜘蛛人:穿越新宇宙》的玩心有過之而無不及。在手繪、普普風、日本動畫、嬉皮塗鴉等風格之間穿梭,你會看見文藝復興時期手繪風的禿鷹馳騁銀幕,下秒轉進樂高世界童心未泯,最後在關史黛西水彩畫風的暖色宇宙,將愛與和解沿著紙質效果的質地渲染開來。這讓電影不僅是蜘蛛人之間的對抗,更是多樣美術風格的較勁,大膽探索不同媒介之間的相容美學,讓顏色隨之流轉,使每幀畫面都具備可看性,令人歎為觀止。

同時,本片武戲也交出水準之上的表現。片中相當多戰鬥、追逐的場景,使用高速剪接,考驗劇情的節奏與律動感,透過炫技的畫面調度,在 2D 中創造猶如 3D 錯覺的視覺體驗,使其完全是一部屬於大銀幕的電影。

不只屬於大銀幕,《蜘蛛人:新宇宙》更是獻給所有對《蜘蛛人》系列抱有情感的影迷。片中許多一掠即過的畫面,對熟悉蜘蛛人的觀眾而言可能都是令人熱血沸騰的彩蛋。例如那位騎著重機的女蜘蛛人,穿著取材自 Earth-616 中的白人女性角色 Jessica Drew:

到了電影中膚色轉換,也是向首位黑人女蜘蛛人 Valerie the librarian 致敬(最早在 1974 年漫畫《Spidey Super Stories》中出現):

此外,片中也出現多元文化下不同角色的性格樣貌,例如印度蜘蛛人(Spider-Man: India)帕維特普拉哈卡(Pavitr Prabhakar)形象雜揉印度宗教、寺廟與彩繪等元素,也體現角色本身的樂觀性格。相對地,龐克蜘蛛人(Spider-Punk)霍比布朗(Hobart Brown)原為無家青少年,是受英式龐克搖滾影響的蜘蛛人,帶領受壓迫的群眾對抗諾曼奧斯朋(綠惡魔)政權。因此在這個帶點反叛個性的角色身上,我們總能看見金屬、吉他及尖刺髮型等經典龐克元素。

不只如此,電影彩蛋豐富,包含瑪莉珍(Mary Jane)在片尾的出現(同時也是女蜘蛛人關所組樂團的團名)、神秘數字「42」從首集到續集皆多次出現(包含邁爾斯球衣號碼、咬下邁爾斯的第 42 號蜘蛛、最後邁爾斯來到的也是第 42 號地球),這是致敬首位打進大聯盟的非裔棒球員傑基羅賓森(Jackie Robinson)。這些精心埋藏的彩蛋宛如給蜘蛛人忠實粉絲的私密暗號,使觀眾在每一次觀看、倒轉和停格,都能發現驚喜。

本片並非沒有缺點,例如它有意地在末端切斷故事,意圖製造下集懸念,這是超級英雄電影的慣性結局處理。相較之下,我更偏好第一集將故事完整訴說的結尾,畢竟如果要製造「未完待續」的懸念,仍有其他方式,並不一定得選擇此種做法。

蜘蛛人面具下的臉龐


從彼得帕克到邁爾斯,蜘蛛人確實走出屬於自己的一條新路,不但為童年記憶刷上新色,也開創此角的多重可能。《蜘蛛人:穿越新宇宙》承繼首集《蜘蛛人:新宇宙》的高標,將玩心發揮極致,更大膽且具野心地翻玩風格,形塑專屬該系列動畫的獨特形象。同時不忘蜘蛛角色人的「孤獨」內核,在青春成長、家庭理解與自我身分追尋的路途上,書寫禁得起咀嚼玩味的故事潛力。

可想而知,蜘蛛人依然會被一代又一代影迷喜愛著,不是像仰望其他超級英雄那樣在底下拍手叫好,而是讓我們搭著肩,直視彼此的眼。因為他的迷惘脆弱,他的尋常普通,讓觀眾相信,蜘蛛人面具下的臉龐可以是任何樣貌,可以是豬豬,是忍者,更當然,可以是如你我一般的平凡人。

全文劇照:索尼影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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