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1.16

By 吳思恩

《國王排名》:擦乾眼淚後,繼續走下去吧!

《國王排名》(王様ランキング)是十日草輔首部漫畫創作,並於今年推出動畫版,由曾製作《進擊的巨人》前三季的霸權社 WIT STUDIO 製作。這也是 WIT STUDIO 十週年的紀念作品,敘述伯斯王國的聾啞大王子波吉,想要努力完成與母親的約定的故事。

《國王排名》的畫風充滿童趣,劇情淺顯易懂,不論哪個年齡層的觀眾都可以輕易理解,卻不失對於深度議題的思考。「國王排名」是許多國王追求的目標,依照麾下知名騎士數量、國民人口多寡、城鎮繁榮程度、國王是否和勇者一樣強大等標準來衡量。仔細觀察可以發現,這些標準的確能反映一個國家是否強盛,卻不一定等同於人們是否幸福。

知名騎士數量是國家軍力的展現,也代表國王是否使人信服。當一個國家越發強盛,願意輸誠的騎士也越多,但這也可能是鐵腕統治的開端。國民是國家發展的主要動力,人口越多帶來越大量的生產力,也可能出現經濟上的紅利。城鎮繁榮程度源自經濟發展,國王的強大能力則是保衛國民的堅實屏障,但國王對於個人武力的追求,卻不一定能讓國民過得更好。

那麼,所謂的「國王排名」是否真正評選了一個「好/棒」的國王呢?在這個世界裡,「好/棒」的定義是什麼?如何才能算是好的領導者?這點可能連波吉也不確定,他仍然在王者之路上尋覓著。

在本劇的劇情發展中,充斥著對身障孩子(也可以指涉所有與社會認知的「正常」不同的人們)的打擊,但觀眾卻可以從波吉的眼淚獲得力量。在這個崇尚武力的世界,波吉小小孱弱的身體是「弱小」的體現,但他的意志卻十分堅定。人們都以為波吉聽不見而恣意地嘲諷他,然而波吉能從嘴型讀出人們的話語,國民的輕視或許比王宮裡的種種嘲弄與不屑更令他傷心。「流淚」往往被視為投降、軟弱的符號,但在波吉身上卻象徵堅強。他聽見了眾聲喧嘩,以眼淚洗滌周遭惡意,彷彿他真的聽不見一般,繼續微笑地面對世界。當流淚的人不放棄、不停滯,那眼淚不過是旅程上的一次休憩,卸下了種種包袱之後,堅持初衷地走下去,使眼淚成為堅韌的證明。

除了主角波吉之外,劇中的每一個重要角色也都富含深度,並左右著劇情發展,使之成為一個簡單卻深沉的故事。影子一族的倖存者「卡克」以偷盜維生,他活在「國王排名第七」的伯斯王統御不及的陰影之中,曾被追殺、嫌惡、利用,使得他不再信任世界,僅想著如何活下去,如何從旁人身上掠奪些什麼。他遇上了波吉──一個完全只想著要幫助他人的人,使他想起了影子一族對「認定之人」一輩子效忠的使命。

卡克與波吉一樣,心裡有著一生志業,只是在成長、求生的過程中,這個信念被棄置心中一角。他是世界上每一個可能改變社會的小人物,而社會是否完好地承接了他的成長,不正是「國王」(領導者)應該努力的事情嗎?

在筆者撰文時,《國王排名》在台灣已經更新至第三集,其中最讓我感到反差的角色絕對是王妃希琳。在前頭她對波吉的態度十分嚴厲,經常貶低他,且十分支持自己的親生孩子──二王子戴達成為國王,十足的壞後母模樣。直到第三集才揭露,她默默地用自己的能力治癒波吉,他們曾經有一段快樂的親子時光。希琳如此嚴厲或許是為了保護波吉不受傷害,她就像許許多多的父母一樣,無法直白地告訴孩子自己的擔憂,轉以責罵包裹關心,卻可能使得親子之間更加疏離。

當父母以自己認為的「對的方法」養育孩子,為孩子擘畫出「正軌」之際,某方面也扼殺了孩子的可能性,這是父母盡心保護孩子時始料未及的。劇中除了以希琳與波吉的互動刻畫兩人關係轉變之外,最感人的莫過於希琳幾年來與波吉溝通方式的改變。希琳剛成為王妃時,旁人以手語翻譯她對波吉說的話,但等到波吉、戴達都長大的時候,希琳雖然偶爾須依靠旁人翻譯,但平常已經能自己用手語跟波吉溝通,而「溝通」才能縮短彼此的距離。希琳以波吉能夠理解的方式走進他的世界。

劇中所有不需以手語跟波吉溝通、能直接聽懂波吉話語的,都不是人類。波吉與世人之間有著無形隔閡,這是波吉想要成為國王必須克服的難關。王宮中所有懂手語的角色都十分重要,如劍術大師多馬斯、戴達的老師貝賓、自告奮勇伴隨波吉旅行的霍庫洛等,因為他們是能夠理解波吉的人,也是能夠向旁人(包括觀眾)傳遞訊息的人。身為國家的領導者,最怕無法與國民溝通,波吉能夠解讀別人的話語,代表了資訊接收無礙,但他無法說話,加上懂手語的人不多,卻是輸出資訊的一大障礙。因此他必須跨越的,是想成為王者/領導者,卻無法使人民理解的另一種「失語」狀態。

多馬斯在劍術比賽中要求波吉不能閃躲,正是「克服」失語的必經之路。即使他明白波吉無法與戴達硬碰硬,但閃躲的戰術無法服眾,因為這個世界「尚武」,如同今日許多亞洲國家崇尚學歷、瀰漫「唯有讀書高」的氛圍一般。在一個只有單一優劣標準的社會中,其他的能力並不被重視,這很殘忍,卻也是血淋淋的現實。

也可以說,多馬斯希望波吉理解「只會閃躲的話,無法成為王者」,必須要直視眼前荊棘,即使會被扎得滿身傷痕,依舊要正面迎戰。

《國王排名》呈現的世界很殘忍,主人翁卻無比堅韌;它是一個人治的世界,我們或能從中看見當代的領導者應具備的特質;它刻畫了一個童話國度,故事的每一幕卻無比現實。現在,波吉終於獲得希琳的同意踏上旅程,而我們也將亦步亦趨,看著波吉成長,並為之感動。

全文劇照:《國王排名》動畫官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