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 坎城現場直擊】當真實世界停擺，電影依舊閃耀

文字、現場攝影／《釀電影》特派員徐硯怡

坎城影展來到最後一天，所有的主競賽片都已亮相，市場展也早在幾天前結束，大部分的片商與發行商都打道回府，La Coisette 街上也不偌前幾天擁擠。早上 6:59 分的登錄搶票已經休兵了幾天（今年坎城的規定是前四天開始搶票，所以後面幾天已無須再搶），頂多準時七點再撿些這幾天被大釋出的票。這天通常是讓大家「補片」的時間，不管是因為先前排片衝堂沒看到的、當初看的時候過於疲累睡著的，或者被第一次觀看經驗震撼到必須再重新回味一次的──位在坎城影展辦公室的影展宮（Palais des Festivals）裡，早上八點多，媒體記者們不若前幾天的緊張神經，悠哉地來到不同影廳看片。

當外面世界停電斷網，電影宮內媒體中心還是燈火通明。／徐硯怡 攝影

當天十點多，電影進行到一半，突然場燈大亮，是坎城少見的「技術問題」，稍微影響觀影，但沒幾分鐘燈暗後，放映又回覆正常。此時所有在電影宮的媒體們，都不知影廳外的這座電影城市，包括它周邊的其他城鎮，都已經陷入一場災難。等到看完片、走出電影宮外，發現星期天的街上有種說不出來的奇怪異象──所有商家餐廳都大門開開，但店內一片漆黑，員工或坐或站在街邊聊天抽煙，手機一片安靜，這才發現：網路已經斷訊了。

原來南法艾克斯省的電塔倒塌，影響到周邊城市都停電，網路機房也都中斷，坎城火車站已陷入一片混亂，其他戲院的放映也都無法繼續。而剛剛以為的「技術問題」，其實是電影宮中獨立供電系統啟動，無縫接軌繼續放映的瞬間。電影宮內成了坎城唯一有電的地方，而在裡面的人絲毫不覺外面現實──就彷彿魯本奧斯倫《抓狂美術館》那個大家都踏不出去的偽善世界。

發現只剩這裡有網路，電影宮開始人潮洶湧。／徐硯怡 攝影

金棕櫚餘暉：得獎側寫

接近中午時，坎城官方終於發出通知信，除了有獨立供電系統的電影宮外，其他戲院已無法放映電影，但傍晚的頒獎典禮，無論如何都會進行到底。於是，我們還是得以看到穿著藍白紅法國國旗配色的評審團主席茱麗葉畢諾許，親自將第一座評審團特別獎頒給畢贛的《狂野時代》（Resurrection），以「表彰一部非凡電影」。

當《秘密特工》（A Secret Agent）導演克雷伯曼東沙費侯（Kleber Mendonça Filho）上台代華格納莫拉 Wagner Moura ​領最佳男演員獎時，大家原以為他不會再上台──畢竟坎城慣例是一部片不會獲得兩個獎。但這部以巴西軍事獨裁時空為背景，融合政治驚悚與社會批判討論政治壓迫、身分認同與記憶的電影，又接著獲得最佳導演獎，導演解釋遲遲沒上台的原因，原來他在後台幫男主角喝香檳。

有人說過「評審團獎」是一種大家心知肚明的默契，保留給那些拍得最好但就是沒有辦法拿金棕櫚獎的影片，作為一種靈魂補償的獎項。今年得獎的兩部不管是主題、形式、敘事都極為創新且令人振奮，且來自首次入圍主競賽的導演：法籍西裔導演奧利佛勒賽（Oliver Laxe）融合沙漠地貌、銳舞狂喜、動作冒險、地緣政治險境，及生命存亡壓力於一身的《穿越地獄之門（暫）》（Sirat），和德國導演 Mascha Schilinsky 以強烈視覺風格和感官體驗，刻畫四代女性創傷、絕望與生存的史詩《Sound of Falling》，皆是今年最令人震攝的觀影體驗。

既然幾個大咖女星珍妮佛勞倫斯（《Die, My Love》）、蕾娜特萊茵斯薇（《情感的價值（暫）》，Sentimental Value）的呼聲極高，給誰都怕得罪，那麼就把女主角獎頒給新秀《Little Sister》的 Nadia Melliti 吧！這也是今天法國電影拿的第一個獎項。而只要坎城還在，而達頓兄弟也還持續拍片，那他們就永遠會拿走一個獎──今年以五位仍處於青春摸索階段的年輕媽媽們掙扎的《Young Mothers》拿下編劇獎。挪威導演尤沃金提爾以獨特房屋記憶為出發視角，對家庭、記憶和藝術和解力量進行親密而動人探索的《情感的價值》，最終拿下評審團大獎。

坎城金棕櫚獎座／坎城影展 提供

鍍金時刻，頒獎典禮現場已有一種期待且緊繃的氛圍。當頒獎人凱特布蘭琪緩緩唸出《只是一場意外（暫）》賈法潘納西時，全場累積整晚蓄勢待發的歡呼與掌聲迸發，所有人心中的潛台詞，就像導演久坐在位子上高舉雙臂，大家心中都呼喊出的那句：「終於！」。這位曾被伊朗政府監禁、如今仍被軟禁的異議導演，就算在再艱困的條件下，冒著影像被警方查扣、劇組人員被捕的風險，都沒有放棄過創作。今天也是睽違十五年後，潘納西首次能夠出席國際大型影展，並親自接下人生中的第一座金棕櫚獎。

他那感人至深的得獎感言：「此刻最重要的，是我們的國家，以及我們國家的自由。我們要一起走向那一刻──不再有人告訴我們該穿什麼、不該說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是對自由的渴望，也是電影最動人的力量所在。

第78屆坎城影展主要得獎名單
＊金棕櫚獎（Palme d'Or）：賈法潘納希（Jafar Panahi）／《只是一場意外（暫）》（It Was Just an Accident，伊朗）
＊評審團大獎（Grand Prix）：尤沃金提爾（Joachim Trier）／《情感的價值（暫）》（Sentimental Value，挪威）
＊最佳導演獎（Best Director）：克雷伯曼東沙費侯（Kleber Mendonça Filho）／《秘密特工（暫）》（The Secret Agent，巴西）
＊最佳男演員獎（Best Actor）：華格納莫拉（Wagner Moura）／《秘密特工（暫）》（The Secret Agent，巴西）
＊最佳女演員獎（Best Actress）：Nadia Melliti ／《The Little Sister》（法國）
＊最佳劇本獎（Best Screenplay）：達頓兄弟（Jean-Pierre & Luc Dardenne）／《Young Mothers》（比利時）
＊評審團獎（Jury Prize）：
- 奧利佛勒賽（Oliver Laxe）／《穿越地獄之門（暫）》（Sirat，西班牙、法國）
- 瑪莎·席林斯基（Mascha Schilinski）／《Sound of Falling》（德國）
＊評審團特別獎（Special Award）：畢贛／《狂野時代》（Resurrection，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