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 坎城現場直擊：VIVA ANIME!

文字、現場攝影／《釀電影》特派員林孟穎

第 76 屆坎城影展於 5 月 27 日舉行頒獎典禮，隨後以閉幕片《元素方城市》（Elemental）畫下圓滿句點。包括閉幕片在內，今年坎城有三部精彩的動畫作品，非常值得介紹給大家：

《元素方城市》：腦筋急轉彎在動物方城市裡的青春養成記

自 2009 年《天外奇蹟》打破紀錄，成為首部獲選坎城影展開幕片的動畫片後，皮克斯的《腦筋急轉彎》、《靈魂急轉彎》陸續於坎城亮相，今年終於再以《元素方城市》前進坎城，而且榮登閉幕片，讓動畫光榮回歸電影藝術聖殿。

《元素方城市》由風、土、水、火四大元素民族組成，這座綠意盎然的城市以水為主體，而新移入的火族因其燃燒特性，遭到原有居民排拒，只好在郊區形成自己的聚落。電影開頭以類似《動物方城市》的開場手法，從正要移居元素市的火爸火媽視角展現美侖美奐的夢幻街景，同時點出新住民難以融入當地的困境。火爸親手打造了火族商店，對女兒小炎寄予厚望，期待她有一天能繼承這間店。然而一場意外打亂了計畫，還將水族男孩「水弟」沖進他們的世界，原本井水不犯河水的族群，就此展開激烈的元素碰撞。

導演彼得孫（Peter Sohn）出身韓裔家庭，是在紐約長大的移民二代，他將自身背景與個人經歷融進故事，但也拓寬了文化邊界，讓主角家庭揉合多種東方元素—火族的外型及語言帶有中東色彩，家庭互動有濃厚的華人傳統既視感，代表火族的配樂則近似印度悠揚的吟唱。在角色設定上，主角小炎及她爸媽有如《腦筋急轉彎》裡的怒怒，小炎遇到奧客時常常難耐怒火，以爆燃紫焰引發災難；水弟家族則浪漫善感，眼淚是關不住的水龍頭，哭起來跟憂憂如出一轍。片中對土族、風族較少刻劃，將衝突聚焦在水與火之間相剋相殺。元素特性的差異，暗喻了多元社會的種族與文化隔閡，若誰想跨越族群界線，就會得到「元素互不相容」（Elements don’t mix!）的告誡。

《元素方城市》以移民困境為外殼，內裡則是典型的東方孝道情結。《青春養成記》中處理的教養壓力，在本片中以另一種面貌深入劇情核心。我們看見父親望女成鳳的殷殷期盼、孝順女兒為了繼承父志而貶抑個人意志，以至於無法辨明自我意念，長年說不出口的壓抑累積成按捺不住的火爆脾氣。美美動怒會變身紅貓熊，小炎爆氣則會讓家裡炸燃，不論哪一種少女怒火，都是會走路的毀滅武器。

整體而言，《元素方城市》的故事維持一貫的皮克斯風格，溫馨幽默、兼愛動人。從水火不容轉為氤氳蒸騰的愛戀極度浪漫，針對元素特性設計的雙關對白也令人莞爾，但劇情鋪陳說實話並無特出之處，就是十足十的政治正確，敘事略顯單薄。這部片真正好看之處，是皮克斯爐火純青的動畫技術。融會了 2D 線條與 3D 人物模型，不僅讓抽象的四大元素化為栩栩如生的人物，還能顯露民族特色，可謂站在《腦筋急轉彎》的肩膀上傲視全球；流動的水波、火焰、玻璃、雲煙等等高難度的紋理質地加上光影及型態轉變，在片中信手捻來，好似不費吹灰之力；元素市的高科技建築群七彩斑斕又玲瓏剔透，且悉心融合水、土、風三大元素，跟當年的《動物方城市》一樣令人嘆為觀止。光衝著這精細熟巧的畫工，就足以進戲院看大銀幕了。皮克斯再次繳出了精彩作品，作為電影藝術最高殿堂的華麗謝幕，當之無愧。

《Robot Dreams》每個人的心中，總有那麼一首迴盪不止的歌

一隻住在曼哈頓的寂寞狗狗買了一台高科技機器人作伴，從此人生不再黑白。某天，他們在海灘上慵懶午睡，機器人醒來後卻再也無法動彈。突如其來的分別變成無盡的等待。在殘酷的思念中，他們幻想著重聚的那一天。

以《幸福黃色電影》、《卡門女鬥牛士》為人所知的西班牙名導 Pablo Berger 居然改拍動畫長片，而且一出手就令人大為驚豔，入選坎城特別放映單元及安錫影展另類長片競賽單元。雖然簡潔的 2D ligne claire 畫風讓它乍看像是家庭卡通，其實這部片的情感厚度遠遠超出劇照給人的想像。片中援引《綠野仙蹤》、Earth, Wind & Fire 的 80 金曲〈September〉，表面上以友情為題，實則涵蓋了廣義的情感關係。宛如住在美國 80 年代動物方城市裡的《布萊恩與查爾斯》，全片毫無對白，單憑影像語言、音樂和高超的敘事方式，就講好了一個真誠動人的故事。

《Robot Dreams》擁有皮克斯早期的純粹靈魂，雖以黑鏡般的高科技產品展開故事，但它真正深諳的是人心構造，先令你會心一笑，旋即狠狠重擊。這是一封擲地有聲的無字情書，屬於曾經寂寞過或遺憾過的有情人。

《Mars Express》野心宏大的法式攻殼機動隊

故事描述私家偵探 Aline 受富商請託，前往火星緝捕竄改機器人程式碼的駭客，不料卻被捲入一場大陰謀。為了阻止世界全面失控，她必須與重獲新生的複製人搭檔 Carlos 殺出重圍，搶先破解謎團。

這是部 2D 加 3D 的精緻動畫，配樂也十分到位，有如在《電馭叛客》氛圍中展開的生存諜報戰。黑色科幻劇情有著多部經典作品的影子，令人聯想到《2001 太空漫遊》、《銀翼殺手》、《攻殼機動隊》、《駭客任務》、《阿基拉》等末日明世，以及《西方極樂園》的機器人覺醒與自我辯證。主創團隊野心十足，劇中有多條敘事線和大量角色及背景設定，可惜不夠純熟，有些紊亂。

值得肯定的是，本片的動畫呈現及科幻世界的營造相當迷人，具體而微地建構出一個機器人與 AI 裝置琳瑯滿目的未來社會，每個細節都會使科幻迷玩味再三。本片入選坎城海灘放映及安錫影展主競賽單元，後勢發展令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