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性感到感性，當男人三八時──專訪《罪後真相》張孝全

那個在《女朋友。男朋友》總是隱忍而卑哀說出「我們都在自討苦吃」、入圍第 49 屆金馬獎最佳男主角的演員張孝全回來了。事隔十年，張孝全以《罪後真相》再度入圍金馬獎，這次男演員試圖將角色複雜度從內化到外顯，讓觀眾能夠清楚看見媒體工作者外在討喜一面、私下卻也可能詭變的職人特質亦有展現，確實夠資格再度問鼎金馬影帝。

在觀眾導向時代，媒體從業人員無不人人自危，點閱與訂閱數字成了唯一具體的浮木、但浮木還不是想抓就抓得到的。一開始，手上節目收視數字搖搖欲墜的劉立民（張孝全飾）決意報導「殺人犯張正義越獄潛逃」的新聞，與此同時，觀眾卻也很難看清劉立民究竟是真心覺得案情不單純？為正義發聲？或者純粹就只是身為媒體人想絕處求生？

類型電影總是一開始就狂丟線頭讓觀眾撿得猝不及防。不過男神張孝全很樂意開門見山、坦然為角色定調：「其實這個角色在開場的時候，大家就可以看到，他人生已經是一團亂了。他的人生需要最後一個機會，但他去監獄採訪更生人是絕對不可能達成主管要求的十萬訂閱的。」那怎麼辦？電影裡，一句「只有你有空」就講完劉立民在苦等新聞從天上掉下來的處境，雖不能說遇上服刑人逃獄讓劉立民見獵心喜，但既然老天爺突然給了一張車票，當時的劉立民，說什麼都是會跳上車的。

《罪後真相》裡一連串舊案重查的故事，於焉展開。

張孝全繼續為讀者們作劉立民的角色導覽：「劉立民走的是一個表演式的節目主持人。一開始我們在做角色設定的時候，有跟導演討論到：其實劉立民原本在電視台就是在做天文、地理甚至是外星人報導的那種主持人。他不需要有什麼立場，很習慣就是在做觀眾會喜歡看的節目。後來，是因為遇到她老婆雅靜。」雅靜（鍾瑤飾）是個很有理想性的節目監製，每每當她忙起工作的時候，就是劉立民帶小孩。張孝全解釋：「雖然跟鍾瑤對戲的篇幅不多，但我自己設定的劉立民其實是有點小男人的。在夫妻關係裡，他不是強勢的，他也沒什麼主見，之所以會跟著老婆去作『true 立場』這節目，是因為想藉由他的表演、幫助雅靜所調查出來的真相能被更多人看到。他們兩個簡單講就是一個非常有立場的監製、跟一個沒有立場的主持人的結合（笑）。」

至於後來為了繼續堅持老婆的理想與女兒的期望，而變成一個自拍自訪自剪自製還自己上字幕、與初創頻道的 youtuber 無異的媒體人，純粹就是因為『true 立場』這節目是他在職場上跟老婆的最後一個連結。

《罪後真相》裡的張孝全，是個會感性對著亡妻照片道早安、說心事的男子。但張孝全認為這種對於過世家人的想念與情感，不全然會是悲傷、甚至不是悲傷的：「在我看來，那個就是一個人所選擇的生活方式。有時候，你會突然想起過世的外公外婆，可能他們剛去世的時候，你的想念多少會帶點難受的感覺，但時間久了，你思念起他時就並不一定是全然的難過，很可能是想到開心的部分、甚至可能就是只是純粹在一瞬間想到他，所以笑一下、或多看一眼他的照片。那是一個生活的狀態，可能已經跟感傷無關。畢竟思念一個人的時候，你當下會產生什麼樣的情緒？其實都是有可能的。」

真的可能一瞬間的事。《罪後真相》的故事是從一場棒球比賽開始。聊天過程中，張孝全想起一件當初連忙著拍球場戲時也沒想到的事：「我爸爸喜歡看棒球。小時候我有跟他一起去過現場，但我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只是記得現場的大家非常熱情、激烈，我一個小朋友，當時也不知道在幹嘛？一直跟著哇哇哇地喊。本來已經忘記這件事了，今天才突然想起來。」拍戲現場，張孝全飾演的是一位帶小孩去看球賽的父親。這一份冥冥，沈浸在劉立民身份裡的他，當時竟渾然無覺。

戲外被封為性感男神，戲裡則常以感性演出讓觀眾留下深刻印象的張孝全，今年三十八歲，且不幫自己做任何市場定位：「因為定位不是自己給的，演員一直以來都是處在相較被動的位置，你只能決定你眼前有什麼戲可以演？除了這個之外，如何充實自己？這一些是比較能確定的事，剩下的，其實都只能交給這個世界。」

說到「謹慎接戲」這份影迷對張孝全的既定印象，張孝全也有話要說：「我覺得工作重要，生活也重要，有時候是矛盾的。我喜歡拍戲、喜歡表演、喜歡演戲，但有時候工作、演戲和生活之間會有一些拉扯。我盡可能會在每一個作品裡找到喜歡的部分，才會去做。所以可能就會給人感覺沒有那麼積極。」但提到與《罪後真相》劇本相遇的過程，張孝全也直言：「當時一看完故事，我非常興奮、馬上問經紀人說『什麼時候約導演碰面？』！我對劉立民有非常多的想像，這是我們生命經驗的一部分，我們很多人生活中都看過新聞、政論節目、網路節目，全部都有接觸過，所以會很希望有機會可以扮演到這樣的角色。」

當問爭取演出《罪後真相》是否是張孝全難得積極的一次？張孝全也澄清：「沒有，我現在都滿積極的。有些時候你當然可以隨遇而安，但現在我覺得，有時候爭取一下沒什麼，試試看嘛。人家願意或不願意都沒事，其實都沒有損失。」

但既然要演出節目主持人，話自然不能少。張孝全思考過後，說《罪後真相》某種程度上的確算是他演過最多話的一個角色：「當然以前在電視劇裡我也有演過很厚話（kāu-uē）的角色，但比較不一樣的是，劉立民有一些浮誇、些許油膩的尬聊能力比較強。但基本上還是處在一個算是貼地的狀態。」至於演出《童話．世界》的律師則又是另一種話多。不過張孝全說自己私底下也有話很多的時候，也漸漸克服了自己在人多時講話的罩門，至少比以前還要好了。

除了工作是與人尬聊以外，《罪後真相》裡的劉立民還有一項技能，是對著攝影機自說自話、自顧自演。這樣的技能似乎已是網媒時代裡人人不可或缺的基本能力標配。問張孝全這樣的自拍影像表演，相對於拍電影或電視、甚至是他也演過的舞台劇，是否又有所不同？自拍又是偏向於哪裏多一點？身為演員的他直覺第一句回應是：「表演是一樣的，但媒介是確實是有差別的。」

針對作品媒介而做出更適切的表演這件事，是當代演員所面臨到最大也最多元的挑戰。張孝全也分享一路以來的心得感觸：「直觀上，電視跟電影一樣都是影像媒體，但觀眾觀看方式會有差異，所以在影像呈現上的表演選擇權還是有差。影片的類型如果偏商業，就要以留住觀眾的影像表演為主，例如精確傳達出精準明顯的情緒，讓觀眾容易接收到角色狀態。但到了劇場舞台上，它又是另一種不一樣的情形。」

張孝全解釋：「畢竟一開始我就是在作影像表演，記得以前剛開始演舞台劇、從頭開始學習時，演過一部《水滸傳》，當時有人打破我認為在劇場就是要做誇張表演的『小白觀念』，他們用了一個非常好的比喻說：今天一個演員在台上，能讓台下第一排到最後一排的人都感受到你的情緒，那不是誇張使然，而是你的表演投射力。要想像當下現場五百位觀眾、代表著五百台攝影機對著演員。那一刻我就懂了，那是演員在觀念跟心理上對於表演的認知差異。」是以只是對著一台攝影機自拍這件事情，也變得沒那麼難以面對了。

不論實際上的張孝全需不需要，反正《罪後真相》裡的劉立民是需要點閱，需要按讚分享和訂閱追蹤數的。這個不上綜藝節目的男演員，這個也認為有時台灣新聞與政論節目比綜藝節目更好看的男演員，這次詮釋了一個挑戰百萬訂閱的表演型媒體主持人角色。好奇張孝全可以多靈活、多活潑、多狼狽又多正義嗎？《罪後真相》10／28上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