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3.11

By 太空人 Astronautin

《醉好的時光》:戴奧尼索斯作為人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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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希臘人對悲觀主義,對悲劇神話,對生存基礎上的一切可怕、邪惡、神秘、毀滅性、災難性事物形象的好奇心而嚴酷的意願,該緣何而生?
也許瘋狂並不必然是蛻化的徵兆、衰敗的徵兆、落伍文化的徵兆?也許有──一個要精神病醫生回答的問題──健康型的神經病?(Nietzsche, 2013: 7)

尼采(Friedrich Nietzsche)在談論希臘人對於美的渴望,對慶典、娛樂、新狂熱崇拜的渴望時,自問了對於美的渴望從何而生──是否源自於一種匱乏與不足?──於是,尼采再假定了對美(Schönheit)的渴望之前,存在著一種「對醜的渴望」──那麼對醜的渴望、對悲劇的渴望,是否便源自於極盛、過多與漫溢的健康(Nietzsche, 2013: 7)?

以《醉好的時光》(Another Round, 2020)的馬丁而言──雖然並不是那麼地精確──,我們能看到尼采看似艱深的道理,以「物極必反」的形式發生在他的生命裡。

酒神的降臨

在馬丁因為欠佳的教學狀況、加上將近的升學考試之下,被課堂學生及其他處室的同事集體「公審」前,他的世界──如尼采所形容──是表象(Erscheinung)的,也是美的:他不曾覺察其中的困境,也不曾對它們有所認識。他的生命未曾來到他的「生命」之中──也許馬丁此前的生活未曾讓他感到不滿,不過能夠肯定的是:他的生命早已失去了意義,但是他卻未曾覺察到這一點。生活對他而言是安穩的、平靜的──自己的妻子雖然時常晚歸,但是兩人總是有辦法在睡前見到一面;兩個兒子也不曾為自己帶來可見的煩惱。而這樣波瀾不驚的日子,正是馬丁眼中對於美好生活的想像。

然而,從公審、與妻子的對話到朋友的聚會上,馬丁逐漸從理性主義的美夢裡醒來:如同他過去在課堂上教授絲毫無法引起學生興趣的工業革命與世界大戰──啟蒙運動以來的歷史事件逐步使人類對於自身理智的信心全失──此前,我們同馬丁看不清楚他自身的內在狀態;此刻,他意識到自己長久以來從未審視自己所身處的情境,如同倏地來到巴斯卡(Pascal)眼前的省思:

我一想到我生命的短暫,前後都被永恆吞沒;想到我佔有以及眼睛所見的小小空間,包圍在我不認識、而也不認識我的無盡空間裡;這時我嚇壞了,並且奇怪為什麼在這裡而不在那裡,為什麼是此刻而非彼時?(Barrett, 2013, 138)

「不喝酒真的就是理智的嗎?」「挪威的精神科醫師芬恩.斯卡德魯德(Finn Skårderud)認為,人類生來血液中就欠缺 0.05% 的酒精濃度。當你的血液中有了 0.05% 的酒精後,你變得更放鬆了,像是中毒了,也變得更大膽。」馬丁和好友們一同慶祝尼可拉的四十歲生日時,默不做聲地聽著尼可拉對於「喝酒有益身心健全」的主張,漸漸地飲下了更多酒精。當其他人對安靜的馬丁突如其來的行為感到驚訝時,馬丁放下酒杯,眼眶盈滿了淚水:「我平常喝得不多。我也沒有什麼朋友。」朋友接著問道:「你跟安妮卡還好嗎?」問及自己的妻子,幾天前與妻子的對話忽然有了意義──學生不屑地離開馬丁無趣的歷史課的那晚,馬丁向晚歸的妻子問道:「我開始變得無趣了嗎?妳認為我很無趣嗎?」妻子回道:「你和我當初認識的馬丁不一樣了。」

此刻,馬丁清楚地認識到,自己的生活早已經不在自己的想像之中運作。而自己如今──兩人的孩子甚至已經距離成年一步之遙──才認知到這點,更是令人惶恐。

酒神的狂歡

馬丁與朋友們投入「酒精計畫」後,從表象進入了表象消解的世界──同時也是世界的本質──之中。從太陽神阿波羅(Apollo)的夢境,進入了酒神戴奧尼索斯(Dionysus)的醉境(Rausch)。

酒神節不僅建立起人與人的紐帶關係,而且使人與自然和解。(Nietzsche 2013: 419)

馬丁開始以活潑的方式講述二戰歷史,贏得學生們的喜愛;彼得在音樂課上得到了學生積極的回饋,而不再是如先前死氣沈沈的歌聲;湯米對足球隊上被排擠的學生表達了關心,幫助後者重拾信心──馬丁及其同樣身為老師的朋友們,在開始飲酒後,教學表現皆產生了顯著的改變。「我很久沒有感覺這麼棒了。即使是清醒時,我也感覺到有變化發生。」馬丁分享著自己的收穫時,同時針對四人正在撰寫的論文,提出了檢驗不同酒精濃度之下、對個別及總體表現產生的效果的提議。

然而,酒神雖賦予四人宛若初生、重生的感受,但隨著體內酒精濃度的升高,酒醒之後,毀滅與折磨也隨之而來。我們不能認定「喝酒」即是進入了醉境裡,而醉境即等於永無止盡的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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