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恆的女王——中山美穗

電影《再見，總有一天》（Sayonara Itsuka，2010）始於 1975 年，故事開頭是西島秀俊飾演的男主角東垣內豐，在結婚前夕被派遣至曼谷出差三個月，他從久居當地的同事口中，耳聞一位日本貴婦性感艷麗。歡迎會上，他邂逅了這位神秘的貴婦真中沓子。

辦在小酒館的歡迎會，炙熱氣溫，昏黃氛圍，瀰漫著異國情調。最後一刻匆匆入場的沓子，在男人們說著無趣且愚蠢的黃色笑話時，緩緩地脫下外套。她露出姣好雙肩、淺淺地微笑，對在場的男性們點頭示意，又在不經意間與東垣四目相望，短短幾秒，瞬間避開目光。

熟悉愛情電影套路的觀眾，不難猜到這個美好且略帶挑逗的眼神交會是個契機，而東垣與神秘的沓子很快就會天雷勾動地火。沓子的出場，自然是整部電影的核心，因為無需多言，這個牽引男主角情感的角色魅力，第一眼就定生死，甚至關係到整部電影的成敗。

沒有人比中山美穗更適合這個角色了。

《再見，總有一天》電影劇照／IMDb 提供

《再見，總有一天》上映十四年後，2024 年 12 月，中山美穗離世，幾天後，在《再見，總有一天》飾演東垣未婚妻的石田百合子，在社群上悼念中山美穗。她的文字貼切地寫出中山美穗在這個瞬間給觀眾的印象：雖然我們年紀相仿，但每次見面我都會很緊張，甚至有些心跳加速，「她擁有一種能吸引眾人目光的魅力」。

八〇年代的日劇女王、九〇年代的電影天后，在婚後與產後睽違十二年再度出演電影。出演老公辻仁成作為原著的改編電影是美話一件，但中山美穗不需要這些外在因素來加分。

因為沓子一出場，觀眾就會被中山美穗的一顰一笑瞬間收服。除了收服表面上沒有情緒起伏，但內心波滔淘湧的男人東垣，中山美穗還收服了每一位看過九〇年代襲捲全亞洲的愛情電影《情書》（Love Letter，1995），腦海中認定中山美穗就是清純可愛的「藤井樹」的觀眾們。

沓子熱情，與熱情的異國南洋一樣，她在黏膩悶熱的氣侯裡誘惑東垣，在他面前脫去了內褲，內心浮動的東垣，掩不住慾望，迅速陷入纏綿。在出差的短短三個月裡，兩人官能刺激、沉淪頹廢，成為東垣一生最激情、最難忘的時光。韓國導演李宰漢將這段脫軌情感拍得唯美，當時四十歲的中山美穗毫不扭捏的表演姿態也令人難忘。

《再見，總有一天》電影劇照／IMDb 提供

許多觀眾也許會將日本愛情片巔峰《情書》的中山美穗與《再見，總有一天》的中山美穗拿來作比較，說她豁出去了，但其實不是這樣，中山美穗從來就不是純情天后，因為她的第一次電視劇演出，就有類似的情節。

看過 2024 年宮藤官九郎執筆的日劇《極度不妥！》（不適切にもほどがある！）的觀眾，都會對劇中八〇年代的日本描寫印象深刻。主角小川老師的國中生女兒，帶著小男朋友到自己的香閨，緊接著把小男生撲倒在床上，直到匆匆趕來的爸爸跑到房間「抓姦」，一邊碎唸一邊把沒得逞、臭著一張臉的小女兒拉下床。

這是宮藤官九郎致敬 1985 年的青春性喜劇《每次都給您添麻煩了》（毎度おさわがせします）片段，當時十五歲的中山美穗，就是那位「極度不妥」的女兒。在鏡頭前對著差不多年紀的小男生說「想摸我的胸部嗎？」就把他的手往胸口貼，再迅速地寬衣解帶，鏡頭甚至帶到她的臀部上緣（完全是現在日劇不可能放出來的畫面）。

《情書》電影劇照／IMDb 提供

當然，這齣青春性喜劇的步調是輕鬆的、自然的，但在尺度打擦邊球的性感段落裡，脫衣事小，最令觀眾震驚的是未成年少女誘惑呆板少年的神情，從勾引到被發現，那些不成熟的挑逗以及被發現的自傲（終於在大人面前展現自己成熟了），十五歲的中山美穗做出了極其超齡的表演。

從十五歲到四十歲，中山美穗完全沒有一絲扭捏，始終都是掌控眼前男性的小惡魔，即使中途成為了全亞洲的純愛女神，但她從出道以來始終都是眾人目光的中心，始終都是高高在上的「女王」。高收視的《每次都給您添麻煩了》劇終半年後，經紀公司趁勢為中山美穗推出單曲〈C〉，單曲大紅，年底拿到日本唱片大獎最優秀新人獎；兩年後，中山美穗登上紅白，一連七年，從此成為日本最具代表性的歌影兩棲藝人之一。

但中山美穗不只擁有超齡表演，她更早早地顯露出自己的「大膽」氣質。在八〇年代偶像群起的時代，十七歲的中山美穗在收視極高的《媽媽是偶像》中飾演「中山美穗」，然後與帶著三個孩子的國中老師結婚。超人氣偶像中山美穗，不但在螢幕前與中年男人大談戀愛，甚至一邊當偶像一邊當媽媽！在當時偶像仍給粉絲柔弱印象，近而投以支持與愛戀視線的時代，這是多麼大膽的突破。

《情書》電影劇照／IMDb 提供

中山美穗迅速從可愛偶像身份擺脫，成為了歌影兩棲的女王，人氣從八〇年代持續延燒至九〇年代，當時還為了拉抬知名度仍不高的新樂團 WANDS 的聲勢，與他們合唱〈世界中の誰よりきっと〉。

說是合唱不太準確，事實上，WANDS 在這首歌是擔任合聲與演奏的身份，〈世界中の誰よりきっと〉更像是由中山美穗主唱的百萬名曲裡的其中一首。這首歌一推出，迅速成為許多人的九〇年代 J-POP 回憶，一如九〇年代紅遍全亞洲的電影《情書》。

時至今日，許多人想到日本電影，第一印象可能正是中山美穗對著雪白山谷大喊「お元気ですか，私は元気です」的畫面，甚至去年上映的《青春18x2：通往有你的旅程》都有致敬的段落。

《情書》第一幕，躺在雪地上的博子屏住呼吸，觀眾分不出這瞬間的她是否還活著。如今中山美穗離世，已經確定這瞬間已成永恆。但在這短短一瞬間，包含著中山美穗留給觀眾的許多回憶：那是一個微笑與一個眼神，那是超齡與成熟，也是美艷與溫柔，而不變的是，中山美穗是永遠的傳奇，永遠的女王。

《情書》電影劇照／IMDb 提供

劇照提供／IMDb
責任編輯／黃曦
核稿編輯／張硯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