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25.06.10
By Mion 麥恩
《滿血復活》:一種貼在瞳孔前的劇痛
2022 年,菲利普兄弟(Danny and Michael Philippou)的首部長片《鬼手鬼手請開口》(Talk to Me)一鳴驚人,以抖音挑戰作為恐怖傳播的途徑、快節奏推衍,讓電影一開場就籠罩在死亡的陰影之中,不到二十分鐘便已步入核心,用 Z 世代的影像語彙自在地玩轉心理恐懼、肉體恐懼、jump scare 等手法,成為年度公認的最佳恐怖電影,也使菲利普兄弟成為 A24 最受矚目的新星。
來到第二部長片《滿血復活》(Bring Her Back,2025),兩人決定把節奏慢下來,更著重於心理層面的堆疊與角色營造,讓莎莉・霍金斯(Sally Hawkins)有空間及餘裕,盡情瘋癲。

《滿血復活》電影劇照/劇照提供:索尼影業
沒有謎底的恐怖片,沒打算藏
即使上映前劇情保密到家,但宣傳上早已留下許多線索,讓懂玩的影迷去抽絲剝繭。光是英文片名「Bring Her Back」、中文片名「滿血復活」及前導影片中的降靈儀式,已能百分百確定電影將以復活儀式為主軸,而莎莉・霍金斯所飾演的蘿拉就是幕後主使。
沒有謎底的恐怖片,要看什麼?看降靈儀式是否成功、看蘿拉究竟能偏執得多瘋。
《滿血復活》不是第一部「反懸疑」的恐怖電影,查爾斯・勞頓(Charles Laughton)的《獵人之夜》(The Night of the Hunter,1955)、麥可・漢內克(Michael Haneke)的《大快人心》(Funny Games,1997)也都這麼玩過。前者塑造出美國最知名的宗教偽善犯罪者,看他的囂張跋扈如何在一次次得逞後變本加厲;後者則是兩名美男子一步步虐殺無辜家庭,他們甚至直視觀眾,質疑將暴力作為娛樂的荒唐。
降靈儀式錄像帶、影后飆戲,《滿血復活》事前已把抓住觀眾的鉤子佈好,讓電影慢條斯理地鋪陳,用四十分鐘去展現有視力障礙的妹妹派珀(Sora Wong 飾)與極力呵護她的哥哥安迪(Billy Barratt 飾演),因父親意外去世而留下的陰影。兄妹倆為了一起被收養,於是盡可能地向養母蘿拉討好,當觀眾逐漸為兩位小主角擔憂,敘事的觀點便漸漸偏向蘿拉,看她如何離間這對兄妹,施加心理壓力。

《滿血復活》電影劇照/劇照提供:索尼影業
攝影與聲音的恐懼展現
為了讓觀眾緊隨派珀的感觸,攝影師 Aaron McLisky 的運鏡隨著派珀雙手的碰觸來探索場景空間,並使用大量的大特寫鏡頭展現她的可視範圍,亦善用散景的模糊藏匿蘿拉的心機與另一個孩子奧利佛的詭異行徑。
聲音設計師 Emma Bortignon 同樣在音效上放大各種環境細節聲響。許多恐怖環節也以如此的攝影與聲音展現,如安迪每次淋浴都彷彿能隔著毛玻璃看見已故父親的「洗澡恐懼症」、蘿拉總在各種照料派珀的細節中回想起自己女兒等。
最令人觸目驚心的,莫過於奧利佛吃下刀子的那一幕:大特寫鎖定在奧利佛的嘴上,每一次咬合都順著刀鋒切開牙齦,牙齒與刀片撞擊出詭異的鳴聲,讓坐在影廳內的觀眾就算矇住雙眼也逃不過肉體恐怖,搞得影廳內也哀嚎連連。而這個音效,就是由導演之一的丹尼菲利普親自咬刀錄製。

《滿血復活》電影劇照/劇照提供:索尼影業
觸犯生理界線的不適,與鏡頭帶來的局限,也契合著角色的狀態。派珀因視障而行動能力有限,只能仰賴哥哥的口述來理解看不見的狀況,但這份信賴卻在蘿拉的挑撥下漸漸模糊。安迪則被困在遭父親家暴的陰影與其離世的痛苦中,卻依然肩負起照顧妹妹責任,選擇粉飾所有不好解釋的難堪。他的謊言如同蘿拉所畫出的「圓」,包裹著一個美好假象,困住自己,也困住想要救贖的對象。
安迪與蘿拉對愛的偏執彷彿鏡像,前者為了生者自我犧牲,甘願獨自吞下一切的苦;後者則極力否認死亡的事實,不計代價地將周邊的人送上祭壇。

《滿血復活》電影劇照/劇照提供:索尼影業
苦痛的犧牲品
《滿血復活》確實營造出了一群惹人憐惜的角色,可惜在情感敘事上,依舊不是夠細膩的文本。
導演似乎「太擔心」觀眾無法發現蘿拉要利用派珀來降靈的蛛絲馬跡,而將線索擺得太過明顯,像圍著蘿拉家的巨大白圓,只照顧派珀、忽視安迪的偏心舉止,以傳統作為藉口強逼安迪嘴對嘴吻上父親的遺體等,都過於詭異卻又無人說破,破壞了電影最初所營造的真實感。
比起敘事的流暢,本片似乎更重視營造坐立難安的氛圍,因此出現像是電視劇在製造懸疑破口時會出現的剪輯手法,致使無法順暢連貫劇情,如安迪被強制送入醫院治療後,僅靠蘿拉一句台詞解釋他被放出,便重新回到故事中;蘿拉領著派珀的手去接觸冷凍的女兒屍體後,卻沒有說明用意何在,及如何在這唐突行徑後繼續加深兩人的信任關係。種種劇情上的斷層,都需要觀眾自行去腦補銜接。

《滿血復活》電影劇照/劇照提供:索尼影業
不過菲利普兄弟確實是非常會「玩」的導演,造就了一個如《宿怨》(Hereditary,2018)般駭人的小孩奧利佛,也以《姊妹情仇》(What Ever Happened to Baby Jane?,1962)為靈感,替莎莉.霍金斯打造了一個如同常人卻又瘋得令人憐惜的深刻角色。
片中還有不少取樣自當代恐怖電影的名場景,像暴走的奧利佛如《黑天鵝》(Black Swan,2010)的女主角撕開自己手皮,電影最後一幕也致敬了莎莉.霍金斯主演的電影《水底情深》(The Shape of Water,2017),呼應蘿拉的舉止無論在他人眼中多麼畸形怪誕,終究是出自無可否定的愛。
兩位導演想玩的東西多得不得了,下部電影也早已開始製作,是一部關於死亡摔角的紀錄片,說不定會成為有別於 Netflix 上「真實犯罪類型」的恐怖紀錄片,值得尋求刺激體驗的影迷好好期待。

《滿血復活》電影幕後工作照/工作照提供:索尼影業
劇照、工作照提供/索尼影業
責任編輯/黃曦
核稿編輯/張硯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