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3.30

By 釀電影

《鈦》:人性的希望在於不斷變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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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Swani Yip

正如導演茱莉亞迪古何諾(Julia Ducournau)在影片獲頒 2021 年度金棕櫚的得獎致詞中指出,這不是一部完美的電影,而其魅力正在於這種對不完美的完全敞開,使影片有著非同尋常的生猛之姿,並坦率地呈現了我們在面對前所未有、剛剛誕生的,甚至尚在孕育中的未知與可能性時的複雜感受。這也為此時正經歷全球性範式轉移的人們提供了指引。在我看來,影片的獲獎是最好的示範:獎項的意義可以是多元的,不僅是為業已完成的偉大事業而立的一座豐碑,也可以是對一枝離弦之箭的肯定與祝福,這種取態本身就是範式轉移的一部份。至於箭會射中什麼靶,甚至會不會中靶,這就不是評委可以預知的了。

先來談談電影「不完美」的地方。影片可以粗略分為兩個部份:一是主角 Alexia(Agathe Rousselle 飾)逃亡之前,她與機器(車)的交纏,以及與之相對的,她在人際關係中所表現出的疏離、冷酷與殺戮;二是逃亡後假裝成別人家的兒子,與同樣情感失能的「父親」Vincent(Vincent Lindon 飾)嘗試建立起情感連結。這兩段無論畫面、節奏以至敘事,屢屢予人不盡調和、難以涵接之感,劇本弱點明顯。儘管單從兩個段落本身而言,影像處理都是極出色的。

《鈦》前半部有著大衛柯能堡(David Cronenberg)《超速性追緝(Crash)》的影子,這並不意外,迪古何諾曾表示自己受其影響甚多 [註1]。在對人體與機器關係的表達上,本片比《超》更直接大膽,毫不曖昧。深夜裏人受車呼召、與之交媾,末了人精疲力竭,車卡通化地躍動,及後竟爾成孕,已經超越《超》的戀物層次,直抵通靈之境。後半部隨著 Alexia 的逃亡,觀眾被引領進入消防員隊,在生活化的場景如鍛鍊、出任務之餘,穿插令人戰慄的熊熊烈火與燒焦炭化的身體。個體的欲望和意志在一個對權力絕對化(片中以父權秩序為代表)的世界中扭曲、變形,令我想起《軍中禁戀(Beau Travail)》中,同樣身為女導演的克萊爾德尼(Claire Denis),為身處無邊地景與心靈荒漠中的法國外籍兵團所作的造像。

上承前作《肉獄(Raw)》,對身體的探索是迪古何諾創作的重點,兩部作品都可被歸為她鍾愛的柯能堡發起的肉體恐怖(body horror)類型之下。這種恐怖往往是內在和內發的「變態」──主角在一連串的事件中,目睹自身的一步步失控與失守,終於在與身體保持對抗與張力的狀態中,達成有限的和解,過程中身體也成了個體確立自我的最基本單位。身體對 Alexia 而言是絕對的他者,為了生存,社會為孩童時期的她植入金屬鈦頭殼;為了逃命,成人後的她對面容、性徵加以改造。從胎中的新生命角度而言,母體又是絕對的他者,戲中表現懷孕、泌乳、生育對身體的改造,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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