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9.29

By Lizzy

《天才少女福爾摩斯》:最好的教育,是給孩子選擇的本錢

Netflix 電影《天才少女福爾摩斯》是根據美國作家南西・史賓格的同名小說系列第一部《消失的侯爵》改編,它衍生自柯南・道爾創作的福爾摩斯故事,以維多利亞時代的英國為背景,替夏洛克・福爾摩斯添了個妹妹──艾諾拉・福爾摩斯。跟其他由福爾摩斯故事改編的影視作品相比,《天才少女福爾摩斯》的推理成分較低,它更著重描繪一位天才少女的成長過程,並結合歷史背景,帶入關於教育與改變社會的議題。

艾諾拉的父親早逝,兄長早已離家,由母親尤多拉一手帶大。母親讓她學習豐富的人文與科學知識,並鍛鍊體格、練習搏鬥,但在艾諾拉滿 16 歲的這天,母親竟毫無預警地離開了。

這下子,從政又保守的大哥邁克羅夫特成了艾諾拉的監護人,決定將這位不修邊幅的妹妹送去淑女學堂,身為名偵探的二哥夏洛克對此則不置可否。但艾諾拉不想接受傳統女性宿命,決定走自己的路,逃家找母親,卻在火車上遇見被追殺的年輕侯爵,因此捲入一樁陰謀。

艾諾拉的聰明才智,與二哥夏洛克不相上下,有能力成為很好的偵探,但艾諾拉更知道如何讀懂「情感」,兩人的價值觀也相異。

福爾摩斯家的這位小妹,天生就有「能力越強,責任越大」的自覺,她小時候看到無法自救的羔羊就想拯救,長大了在火車上遇見無法自保的侯爵也忍不住冒險救他。理性到不近人情的夏洛克,選擇接案與否的原則是案子本身有不有趣,聰明又善良的艾諾拉,卻在乎對方是否確實需要幫助。

不過,《天才少女福爾摩斯》發展到中段,艾諾拉被大哥抓回淑女學堂之時,沒想到柯南・道爾爵士筆下只問邏輯不問情感的夏洛克・福爾摩斯,竟開始關心起妹妹,提供幫助與鼓勵。這樣的角色塑造不僅讓部分觀眾驚訝不已,連柯南・道爾遺產基金會都提起侵權告訴,認為《天才少女福爾摩斯》裡面的夏洛克「形象不似已有公版權的冷酷無情的夏洛克」,比較像版權尚未放出去的晚年夏洛克。

法律問題還待法院判定,先看看這樣描繪夏洛克・福爾摩斯是否合理呢?我個人很可以接受,雖然夏洛克的基本特質是冷漠理智,但觀察柯南・道爾以往作品的描述,夏洛克對聰明人是很有敬意的,就連「女性」這樣一個不太讓他瞧得起的性別,都出了一位被特別稱為「那個女人」的艾琳・艾德勒,讓他另眼相看的特質,就是「聰明」。

他在自己妹妹身上,肯定也看得見那股敏捷聰慧之氣,再加上尋找妹妹的過程中,茶室女主人伊迪絲與夏洛克有段對話:

伊迪絲:「你對政治無感,又是為什麼呢?」
夏洛克:「因為無聊至極。」
伊迪絲:「因為你沒有興趣改變一個如此適合你的世界。」

夏洛克或許高傲冷酷,但可不笨,要他設想妹妹的人生處境,並不困難。上述這段話多多少少能讓他理解到,如果今日是夏洛克站在聰明妹妹的位置,人生會多麼了無生趣,換成他也會反抗這些社會限制的。

每個人都是複雜的,無法單純用「性別」一項基準去判定與理解。16 歲的艾諾拉可以徒手與專業殺手對抗,但被哥哥抓回學校也是會大哭,就如同艾諾拉為了查案而換穿過的各式男女衣服一樣,每套都可以是她,但沒有一套能夠定義她。每種知識與學問,也不會因為「通常都是女生在學的」就沒價值,例如艾諾拉對淑女學堂的儀態課程嗤之以鼻的時候,夏洛克馬上點出「一個人的站姿,能夠掩飾身分」,這項技能對偵探工作當然很有用。

所以,若要說《天才少女福爾摩斯》在談女權,不如說它在談每個人的選擇權,搭配年輕侯爵的角色來觀察,更為清晰。侯爵跟艾諾拉一樣選擇逃家,他們的共同點不是爭取女權,而是想走自己的路。

侯爵的故事,也巧妙地與艾諾拉母親的志業相串連。19 世紀是英國歷史上非常重要的改革時代,確立民主政治的制度架構,1832 年與 1867 年的兩次改革法案,都擴大了選民人數,到了《天才少女福爾摩斯》故事發生的 1884 年,通過新的《人民代表法》,令超過七成的成年男性都有選舉權。放寬投票權正是年輕的侯爵所支持的,但也因此引來殺機,艾諾拉熱心救出侯爵,無意中使得他能投下關鍵一票,促成改革發生;而艾諾拉的母親同樣支持放寬平民、女性的投票權,在養育女兒的責任完成後,決定全心投入爭取。透過這樣的劇情安排,艾諾拉與母親雖然分離,目標卻殊途同歸,倒成了另一種圓滿與釋懷。

一般說來,長輩通常希望維持不變,年輕人大多希望改變;既得利益者渴望萬年不變,但弱勢族群當然支持改革。即使每個世代有不同的議題主軸與代溝,但原則不脫以上結論,於是各方支持者得經過無數次衝突與溝通,不斷調整到更適合新時代的狀態。《天才少女福爾摩斯》數度出現老一代的人驚呼國家交給年輕人就要完蛋了、英國就要亡國、文化就要全滅的態度,讓我忍不住笑,不是嘲笑,而是笑嘆歷史好像總是這樣子,在積極改革的國家,上一代常常擔心國家會被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玩到亡國,而社會就這樣在一代代緊張等待亡國的過程中,持續改變。不管喜不喜歡,這個世界唯一不變的,就是變。

這更能說明,當代社會的價值觀,不一定適合拿來評價自己,有些人就是生錯年代罷了。夏洛克的腦袋在維多利亞時代若能搭配上男兒身,就是生對了,若為女兒身,就生錯了。在那樣的環境,一個熱愛自由的媽媽,能傳承給熱愛自由的聰明女兒最好的禮物,不是保護,不是要她安分不冒險,而是令她文武雙全,教她怎麼自己打出一片天。這就是艾諾拉的母親所做的,她給女兒選擇的機會,即使世界來不及改變得更適合女兒,至少艾諾拉有能力撐出一個空間做自己。

整體而言,《天才少女福爾摩斯》重視艾諾拉的成長故事勝於解謎與推理,主要看點在於獨挑大梁的年輕演員──以影集《怪奇物語》成名的米莉・芭比・布朗,如何展現艾諾拉的活力,演出她的聰敏、靈氣、未經世事的天真,以及初生之犢不畏虎的氣勢;此外,導演哈利・布萊德比爾曾導過英國影集《倫敦生活》(Fleabag),該劇將「打破第四面牆」的效果發揮到極致,同樣手法也用在《天才少女福爾摩斯》,艾諾拉常常直接向觀眾訴說心底話,只不過平心而論,由於艾諾拉是個坦率的女孩,沒有太多掩飾與秘密,所以打破第四面牆的運用時機與效果,不如《倫敦生活》那樣精彩,但幸好米莉・芭比・布朗的活潑與親和力,讓這種手法能拉近與觀眾的距離,而不會令人煩躁。

飾演兩位哥哥的山姆・克拉弗林與亨利・卡維爾,戲份並不多,但各有特色,尤其卡維爾版本的夏洛克・福爾摩斯,大概是有史以來外表最精壯、內心最溫暖的了,雖然這種詮釋的好壞見仁見智,但較為和藹的他與艾諾拉的對手戲確實精彩,若此系列有續集,希望這對兄妹能有更多機會對戲,我會很樂見他們透過天才之間的競爭與合作,成就更好的自己。

全文劇照提供:Netfli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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