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釀電影】vol.20《二十歲女生》：《林門鄭氏》──恐懼吞噬靈魂

原文收錄於《林門鄭氏》，林雪虹著，有人出版
文／林雪虹（馬來西亞作家，現居天津。已出版《別處的月光》和《林門鄭氏》。）

編按：蟄伏多年，馬來西亞作家林雪虹甫於今春出版散文著作《林門鄭氏》，其講述的不只是她與母親的家族故事，更指認出一道世代的女人身影。雖林雪虹與其母已脫離「二十歲女生」的敘事，但每一個女人在成為妻子、母親之前，不都曾經走過一遭芳華？

讀畢《林門鄭氏》，曾與雪虹雲端一見，我們聊起她鍾愛的柏格曼電影，以及柏格曼的心靈故土法羅島，雪虹說道，曾經的她深信薩伊德寫的那條「在哪裡都不要有家的感覺」，而今她更希望自己終有一天能覓得她的法羅島，無論生活或寫作，都能在此平靜。

之所以寫作的女人生活危險，便是女人同時得要照看生活，還要透過寫作建立起自己的房間，此篇後記是在《林門鄭氏》即將成書之際，雪虹於今年二月趕赴馬來西亞時，匆匆在咖啡館寫下的隨筆。它很痛苦，但充滿力量。在此，望與各位讀者分享，在二十部啟蒙電影，與滋養一眾女人長大的莒哈絲與安妮艾諾之後，新一代的我們，有林雪虹可以閱讀。

我一直以為自己能以一種醫學人類學的視角去講述母親的疾病與死亡。或是像一個外科醫生那樣冷靜地凝視她生命的最後幾個月。當我不停地寫下去時，我才意識到自己根本無法這樣做。

​這是一個憂傷的女人的故事。這部哀悼散文始於七年前。那時這個女人還沒離開我們，我只是記下當時發生的一切，盡可能記下我所看見和聽聞的（那些文字大部分都刊登在《北京晚報》上了）。當我這樣做時，其實我的內心深處已經隱隱預知她將不久於人世。

​在她死後兩年，夏木生病了。他的左顳葉有一顆宛如鴿子蛋的動脈瘤。那年夏天，我在宣武醫院那座長得像巨型顱腦的中國國際神經科學研究所外面等了十四個小時，等待一場驚心動魄的開顱手術圓滿結束。自那天起，我漸漸不再寫下去，因為我已經沒法承擔更多了。

在新冠大流行接近尾聲的那個夏天，我們逃離令人窒息的北京，搬到了天津。在我又一次陷入低潮的時候，《南方週末》的編輯邢人儼邀我為副刊寫專欄。我想到了我的《林門鄭氏》。我決心要寫完它。那是我最想做的事。

這個故事的結尾充滿了痛苦。那是生活真真切切的苦。那段時光父親經歷了一場精神崩潰，在療養院住了將近兩個月，然後匆匆離開，回烏拉港過他自己的日子。那是彷如深淵的一段時光。黑夜，無盡的黑夜。我目睹了一個視財如命的男人的軟弱，也為自己和我們四姐妹感到悲哀。

我們的母親把她的丈夫留給了我們。她真的把他留給了我們。

我們能承受這一切嗎？

春天我和夏木回了一趟馬來西亞。我們和姐姐們及大姐的兩個孩子一起去墓園看母親了。

「你們還記得她嗎？」站在墓碑前，我問外甥和外甥女。

「記得。」他們說。

我們都記得她。所有人都記得她。儘管父親已經把她從新加坡帶回來的畢業證書和畢業大合影擱在我們房間的抽屜裡，即便她的裁縫鋪的招牌早已放在角落，另一塊較小的招牌已經送給了隔壁的馬來男人。

「我跟你講，你寫下來。」我還記得她的這句話。

所以我又有什麼可害怕的？

《林門鄭氏》書封。／影像提供：有人出版

▍《林門鄭氏》

從外婆去世和母親患癌開始說起，林雪虹以女兒的視角，回顧了媽媽的一生。

「我想母親身上一定是有著強大、旺盛的生命力。如此她才能抵抗艱難、絕望的生活⋯⋯」

小地方，家境貧窮，只上到小學六年級，早早結婚但婚姻並不圓滿。傾軋的親戚，轇轕的家人，一位舊時代的女性，在掙紮求存中渴望維持體面，終其一生都坐在縫紉機前，日以繼夜地工作──

「專注的面容背後隱藏著巨大的壓力、與生俱來的堅韌及對宿命的默認。」

林雪虹寫的不止是自己的母親。

釀電影 vol.20《二十歲女生》主視覺。／影像提供：釀電影

▍本期內容

✦【沒有煙抽的日子】──頤和園 ╳ 麻將 ╳ 飲食男女 ╳ 山河故人

本期主專題邀請四位（女生）作者以四部華語經典片為引，談青春的夢起夢滅，在家國、時代等等大寫的詞彙之間，惦記著親近與不親近的道別。青春總讓人以為輕盈，然而世道凌厲，青春的思考便刻下往後一生的、道別與出發的課題。

✦【她們的房間】──莒哈絲 ╳ 安妮．艾諾 ╳ 林雪虹

本期特別企畫「她們的房間」重訪女性創作者們，從莒哈絲、安妮・艾諾到以《林門鄭氏》抵抗遺忘的林雪虹，看文字、影像、書房與戰場，如何交織成薪柴，供寫字的女人們燒煉成符，畫出時間的結界。

✦【我來自子宮】──王和平 ╳ 李姿穎 ╳ 姚愛寗 ╳ Q WANG ╳ 劉采翎 ╳ 謝佳芳

特別摺頁單元「我來自子宮」以「創作」為關鍵字，側寫六位女生的破繭之始、與返抵自我之路。我們請她們提供「房間」的照片，讓我們轉做插畫，矗立紙上成一座座精神空間，讓閱讀者直直望進深處，望見那裡頭翻騰的，女孩 vs. 世界的永恆格鬥。

✦【新世紀的＿＿】──四座城市裡的避風港 ╳ 20 位影評人的 20 部 20 世紀電影

我們採訪台灣、日本的四個實體空間經營者，請他們分享成立初心，用擬人化的方式與自己的領地交陪；我們更邀請二十位（女生）影評人，循著二十個關鍵詞，挑選二十部啟蒙她們青春心思的二十世紀電影。電影會老，卻不會舊，因為多少灼人的心思與醒悟，都在永恆痛著、閃耀著，如二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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