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兩下打兩槍》我們都是破爛但可愛、脆弱但有愛的大人

第一次看《吻兩下打兩槍》（Kiss Kiss Bang Bang，2005，以下簡稱《吻》）是在十多年前深夜的第四台電影台，廣告穿插，故事被切成一片一片的，零散地看著角色荒謬胡鬧，不成熟的腦袋無法拼湊出整部電影在荒誕背後更為龐大的諷刺，以及藏在其中對世界巨大的控訴。笑不出來也不哭出來的年少深夜，只看見小勞勃道尼廢到不行，生活一蹋糊塗，甚至一路到片尾都仍一副蠢樣，那時的自己想著，是不是當一個大人也許就是這個樣子了？是不是我們最後只會剩下破破爛爛的自己呢？

2005 年上映的《吻》，據說成本只有一千五百萬美金，以好萊塢商業片來說是超低成本的製作，整部片沒有華麗的場景、特效、大場面，這樣一齣有點破的製作，不正是衝著好萊塢大片來的嗎？從製作開始即是一場反抗，對商業框架的挑釁，對電影的諷刺，對社會一切窠臼的揶揄。

故事開頭以一種戲謔的方式讓男主角哈利登場，蠢到不行、技術又破的小偷，害同伴被槍擊，還誤闖了試鏡現場，情緒激動的表現被誤認為是天才演員，進而捲入一場離奇的謀殺案。哈利身陷一連串鬧劇，彷彿從頭到尾都在做錯事、講錯話，而連環的錯誤卻推著哈利往似是正確的方向走去。於是我們不得不思考，這世界上真的有所謂真正的標準或者正確的事嗎？

回頭來看什麼是好的商業電影，導演大概也以此來質問──究竟什麼是好電影？它一定得符合某種標準，才能被稱為好電影嗎？

《吻兩下打兩槍》電影劇照／MyVideo 影音 提供

《吻》以反類型片的方式顛覆傳統偵探電影模式，處處充滿對好萊塢電影工業的嘲諷。我們難以定論《吻》到底是愛情片還是喜劇片，又到底是動作片還是偵探片？從片名便已道盡一切──《吻兩下打兩槍》，起初一眼覺得根本是亂取的名字，認真想想其實也是一種對公式化電影的調侃，誰說電影片名一定要嚴肅又認真？《吻》裡有浪漫愛情也有爽快動作，它什麼都是但也什麼都不是，誰說電影一定要是某種樣子呢？

此作充滿大量打破「電影邏輯」的事：哈利不斷打破第四面牆，像是在隨口念日記，甚至還吐槽電影本身的爛橋段，這種刻意的無厘頭讓人會心一笑，幽默至極。在這個充滿常規與限制的現代社會裡，時常處處是牆，於是哈利每一次的愚蠢行事、打破第四面牆的亂入，反而打破了日常的某種矜持，更讓人覺得特別可愛，甚至不斷期待著，接下來又要亂入什麼呢？

《吻》想對抗、破壞的除了商業電影的框架以外，還試圖打破許多性別的窠臼與社會眼光，裡頭也大開電影圈許多玩笑，諷刺女性性別化角色，大膽揭開許多性別議題，包含電影產業中對女性偏見、性取向的討論，又或是刻意性別化的定位與操作，以及男性對女性的許多傷害、不尊重與剝削等。

喜劇的背後其實藏了大量真實的恐怖在其中，但導演沒有要你哭，而是要你邊笑邊感受這個世界有多荒謬，荒謬到你笑著笑著竟不知不覺背脊發毛。《吻》不斷揶揄現實的諸多殘酷之後，導演沒忘了要拍拍各位受傷的心，同時也溫柔地用各個角色單純天真的真性情來撫平這些被揭開的傷疤。於是，你有了機會，重新相信良善的可能。

《吻兩下打兩槍》電影劇照／MyVideo 影音 提供

這是一部破破爛爛的電影，從低成本的製作開始，到當時其實不被看好的劇本，以及電影中許多破破爛爛的角色──亂入電影圈和犯罪案件的蠢賊、為了逃離過往傷害奔向好萊塢但紅不起來的鄉下女孩、以冷酷苛薄作為保護色的同性戀偵探，每個角色都有一些不堪之處，也許是駑鈍，也許是受過傷的過往，或者是不被接受的自我，但這些破爛的大人們都有他們可愛的樣子，都是用力活著的樣子。

社會充滿太多的規則，大多數時候我們都被推著、順應著，為了某種樣子活著，總是要替自己設下一個會發光的目標，必須耀眼、必須出色、必須成為英雄。但也許這些目標可以有很多種樣貌。

年少時不懂的一切，在十多年後重看《吻兩下打兩槍》，突然看懂原來這部破電影竟然破得那麼可愛。又十多年後再看一次，恍然大悟，成為大人還真的就只是這個樣子。

哪個樣子？像小勞勃道尼飾演的哈利一樣，廢到不行但認真活著，在破破爛爛充滿傷痛的生命過程中拚了命地往前走；或像女主角哈莫尼一樣以愛與夢想支撐著脆弱的自己奮力活著──這樣其實就算是一個很不錯的大人了。

《吻兩下打兩槍》電影劇照／MyVideo 影音 提供

《吻兩下打兩槍》電影劇照／MyVideo 影音 提供

劇照提供／MyVideo 影音
責任編輯／黃曦
核稿編輯／張硯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