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來的「第一次」！──專訪《莎莉》劉品言

若有任何一個演員，其外型樣貌、生命狀態，或者表演頻率都剛好能對應到一部電影作品，那就是觀眾的幸運。《莎莉》正正就是劉品言自《華燈初上》之後，又再一度拉人入戲的作品。

電影《莎莉》的故事，簡言之就是一個台灣婦女受到感情詐騙的過程，卻又不僅如此。這部作為金馬創投百萬首獎得主的電影，一路上獲得了不少台灣影視產業人士的青睞與幫助，能如此受愛護，當然都是因為題目與情節本身很吸引人。飾演片中女主角「林惠君」的劉品言分享當初與這個作品相遇的開端點滴：「其實我在真的讀到《莎莉》劇本之前，就已經和主創團隊見過兩三次面。第一次只是純聊天，第二、第三次的時候，聽到了很多導演跟我聊的內容，心裡開始有一些畫面出現，讓我忍不住去想像：養雞人家林惠君會是怎樣的一個人？」

《莎莉》劇照／伯樂影業

《莎莉》是劉品言 20 年來的「第一次」

「後來收到劇本、到真的開拍，過程中其實有四五個月、快要半年的前置時間可以讓我準備。這很值得開心、是很幸運的事 ── 因為出道 20 年來，這是我第一次遇到能有這麼充裕的時間、去準備一個角色的作品。」聊起過往演戲經驗，劉品言坦言台灣影視生態通常急促緊湊一些，從接到角色到演出的過程，其實很考驗演員的應變能力：「當然準備時間的長度不全然代表一個演員可以詮釋人物的深入程度，但老實說，過往我與每個主創團隊磨合的方式，常常是他們先給我一個輪廓，大概是角色六七成的樣子。那我們身為演員，就盡量先讓自己符合到六七成再說。」

但《莎莉》不同。「這一次真的很不一樣。 這次是導演練建宏陪著我，我們一起去創造出林惠君的輪廓，把她形塑成最適合我的樣子，或者說是把我捏塑成最適合她的樣子。」這中間包括了劉品言得去待雞寮、學養雞、學種玉米、去感受林惠君家裡的空間空氣，以及她和家人相處的感覺。「我們有充分的時間，把這些功課全部做完。好處是電影在開拍後就非常順利，幾乎沒有什麼畫面和情況，是導演和我所想的不一樣的問題。這也讓我在演出過程中、在作這些農婦生活工作的時候，比較自在、有信心。」劉品言如是說。

當然演出《莎莉》的經驗還是有令這位「資深藝人」膽戰心驚的部分。劉品言誠實招認：「一開始真的滿緊張，因為我從來沒有遇過這種從頭演到尾都給我演的大女主影劇作品。」看來出道 20 年，劉品言在《莎莉》獻出不少「第一次」。

劉品言／莊泳翔攝影

等一個 17 年的舒服演戲機會

劉品言曾在 2007 年去法國進修，17 年後，她成了《莎莉》女主角，做一趟「法國追愛之旅」。戲裡是初遊巴黎，戲外則成了識途老馬、負責為劇組排除包括法文翻譯等所有疑難雜症。彷彿過去的生命經驗，都是在為拍這部戲、演繹這個角色做準備。劉品言感嘆：「接到《莎莉》當時，真的有種『終於等到了生命角色』的感覺！這是需要天時地利人和才可以勝任的。有時候我會想，林惠君這個角色，如果是放在我的任何其他生命階段，我也真的是演不出來。」

而身為資深演員，劉品言聊起新銳導演練建宏自有其評價：「他就是個很誠懇、很尊重人的導演，你也可以從劇本裡的用字遣詞感受到他的溫潤。總之，不是那種鋒利的創作者，交流起來很舒服。」相處起來不但舒服，而且好玩。劉品言回憶起《莎莉》的拍戲過程：「包括導演和整個劇組，我都覺得他們好有趣！因為現場有狗有雞有蜜蜂，各種生物！常常會看到攝影師在追著那些動物拍⋯⋯然後那些動物也就很有靈性地給攝影師拍，導演也不喊卡！常常在拍戲現場就是個動物共和國，但反正我的工作就是和牠們好好相處，也沒有衝突。」

拍戲的場景也是令她感到舒服的一環。主人翁林惠君靠養雞養家，雞場包括了家門旁的雞舍專門供給六十幾隻母雞生蛋，家門後更有整片後山區、讓幾百隻放山雞群每天奔跑。劉品言跟著劇組一起沈浸遊走在雞舍和後山養雞的狀態裡：「包括美術組，我們每個人都很熟悉那裡的環境，基本上拍戲的時候和沒拍戲的時候都一樣，大家在那邊跑來跑去，就像真的生活在那裡。」

《莎莉》劇照／伯樂影業

接受「角色會去找適合的演員」的業內傳說

在台灣女團藝人蓬勃發展的那些年，劉品言亦是其中一員，一路以來，戀愛歌唱過、偶像劇演過、寫過書拍過廣告，綜藝節目也主持過。劉品言自認幸運、也很感恩，因為她在每個人生階段似乎都搭上了當時產業最好的時代，而這些找上門的工作，也都符合、能踩在大家對她想像的位置上去著力。

但關於演出電影這件事，尤其是從法國回台以後，每每一些角色找上自己的時候，還是常讓劉品言感受到「驚喜」。她道：「我剛從法國回台灣的時候，就拍了《雞排英雄》，然後是《金孫》，都是跟我實際生命經驗無關的角色。」不論是《雞排英雄》裡的夜市西施、還是在是《金孫》演外籍新娘，不但無違和、還被認為非常適任。超乎預期的好評價，令劉品言意外。這也使得劉品言常常想：「究竟是大家對我有什麼誤會？還是我看自己時有什麼盲點或誤解？」不過這些疑問，到了《華燈初上》之後，她就不再常問自己了。從此，劉品言只知道，當演員的就是只要好好去接受「角色會去找適合的演員」這種業內傳說即可。

《華燈初上》的大受歡迎，為劉品言的演員之路悄悄埋了更多機會的種子。到了演《莎莉》的時候，劉品言表示其實非常過癮，和當初拍《華燈初上》壓抑到有點內傷的情況是很不同的：「在《華燈初上》，我幾乎是拖了整部戲的時間、都不能說自己是兇手！反觀《莎莉》，她可能是我演戲經歷以來讓我得到最多釋放感的角色。」

《莎莉》劇照／伯樂影業

《華燈初上》壓抑到內傷、《莎莉》看透與釋放

檯面上看來，《莎莉》女主角林惠君是個生活單純的農村婦女，哥哥二婚、弟弟即將新婚，就剩她仍小姑獨處，還要被嫌是個「虎姑婆」，找不到自己在家庭裡的安然定位。但這或許僅是大眾眼裡投射的刻板印象，因為劉品言說她在演林惠君時，其實挺怡然自得的：「演《莎莉》時，我沒有任何的抑鬱感，沒有。就算大家以為活在農村、日子過得很封閉，但我未必是孤單的。你說她犧牲奉獻嗎？但她做那些事都是甘願的，不覺得自己很委屈。她雖然溫吞了一點、又被風水師和算命的說了一些不吉利的話，她當然不好受，可她也沒有覺得自己是一文不值的，她還是知道自己是一個有用也不錯的台灣女生，其實林惠君這個人不笨。」

在電影裡的林惠君，最後決定去一趟巴黎，想賭賭看交友軟體上的那個情人，是不是真實存在的？而在那趟「愛情壯遊」的過程中，林惠君確實也做了不少釋放與解放自己的事。「可能是我出道得早，演藝圈很像一個濃縮的社會，就跟各行各業的圈子一樣，你在裡面待久了，就一定也會理出一套生存法則，成長脈絡，會讓你變成一個『可以拿得起來、也可以也放得下去』的人。以前我不一定知道演戲和我的真實人生有什麼關係？但講得比較玄一點，現在我會想從我的工作裡，去學會面對我的人生。」

劉品言解釋：「身為演員，我們演出的任何一個角色，都會遇到一些他需要解決的問題、必須得去面對的人生課題。現在既然我接演了她的故事，那麼角色的人生課題也就會變成我的功課。例如說《未來媽媽》讓我思考自己的年齡、事業和生育的人生計畫；而這次《莎莉》也在告訴我：你現在是（要加快腳步去考慮戀愛與結婚的）時候囉！這一題，你有沒有要來處理（笑）？但現在的我其實生活圈也很狹隘啊！如果真的想要有什麼新認識朋友⋯⋯還不要說是對象喔！只是要交個新朋友，可能真的都要用盡全力，才有多出一點點的可能。所以說林惠君的處境，我也不是很難理解！」而戲外對於自己交友情況的無解，反而讓劉品言在戲裡得到了一次完整的釋放。

劉品言／莊泳翔攝影

關係越親近、越難坦承感情

電影《莎莉》細膩描寫了一個台灣女生，在明知自己可能是被感情詐騙的情況下，仍雖千萬人吾往矣地展開追愛旅程。雖是追愛，卻又孤獨，因為全世界似乎都不站在自己這一邊。

問劉品言在詮釋林惠君一角的時候，最怕跟誰討論到、也最不敢跟誰坦承『自己可能真的被詐騙了』？」 劉品言思考了一下，提到了在戲裡跟自己最親的弟弟（林柏宏飾）。那種面對他時、最感難堪、最不想面對也最想逃跑的感覺，就是發生在感情最要好的家人身上：「當時弟弟也許讀不到，身為姊姊的我是因為他要結婚才開始出現焦慮、人生被衝擊了。你當然知道他一定是最愛你最想祝福你、為你好的人，但是他的反對也會是最傷人的。」

劉品言以自己與母親的親近關係舉例：「大家應該都有講過一句話，會對最愛你的親人說『你還不夠了解我嗎？』像我跟我媽多多少少還是會有很多這種有的沒有的摩擦，大家都是這樣在互相傷害的啊！誰不會有？不過，吵完、過了幾個小時，你就會跑去問他說『等一下要吃什麼？』哈哈！然後那個爭端就這樣沒頭沒尾地結束了，因為大家日子還得繼續過下去。惠君和他弟弟的關係，就是這種感覺。所以電影到後來，弟弟才會傳訊息、問在巴黎的惠君說『我結婚你會回來吧？』這就是家人。」

《莎莉》劇照／伯樂影業

當真是關係越親近的家人，越難向他們坦承自己的感情秘密嗎？《莎莉》 4/3上映，與劉品言一起當個勇敢的追愛女人。

採訪、撰稿：雀雀
攝影：莊泳翔
劇照：伯樂影業